祭司神女（八）

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，夢見穿上白衣登上了阿斯達最高的祭臺。

醒來後身體發冷，笑著笑著哭了。

終於做夢了啊。氏族媽媽，譚雅會做夢了。

薩雅對我的好超過了一個主人對奴隸的恩寵。

他的真實想法我不敢去猜，只能選擇對他更好來蓋住愧疚與動搖。我教他用石頭捕獵，抓住他感興趣的小鳥；用銀蟾的夢境安撫他焦慮不安的心。

每每與他對視，恍惚之間會有種我在利用銀蟾的錯覺，我有點後悔了。

那個叫妥坤的男人找到了我，問起瓦韓一族的起源和白狼奶奶，他似乎迫切地想從我這裏找到某種聯系，大黑璧和阿斯達的聯系。從只言片語中，我猜測他希望我能替代某個人。

我答應他我會再好好想想白狼奶奶的故事，一旦有消息就會跟他聯系。看著他離開的背影，我想著借助他的力量應該能夠爬得更快。

我不想再利用薩雅了。

“我父親找你幹什麽？”從議事廳一出來就撞見了薩雅。

出於謹慎我說了真話，也說了假話，但顯然他對此並不滿意，並再次懷疑我來到他身邊的原因。我急著去翻找神聖包裹裏的星盤，便又用了銀蟾的夢境安撫他，我說我是他的守護神，他是一個身處黑暗卻向往光明的人。

看著他飽含熱淚的眼睛，我覺得我壞透了。

他開始跟我傾訴更多，告訴我妥坤的政治野心以及政敵阿薩隆——白山族的祭司是多麽的窮兇極惡，我逐漸明白了原來信仰在阿斯達是一件可以交換的事情。而我也許可以通過這種交換，去到那個位置。

我拿著星盤找到了妥坤，答應了他。

妥坤對白山族的打壓越發兇狠，他將城內人的死推給白山一族，說因為他們不是神的直系血脈，無法制止災禍。城裏的流言越來越多，多到引起了薩雅的重視，多到薩雅開始懷疑我了。

“他找到能取代阿薩隆的人了嗎？這麽短的時間裏他就找到了足以取代阿薩隆的人？會是誰呢？”

我的後背抵著樹，用尖銳的痛感安撫心中不安，低頭看著地面碎石不敢與他對視。他繞著樹走了一圈又一圈，那腳步踩在我的心中，越踩越急，越踩越慌。

突然他停了。

“呵，你騙了我。我父親見到你之後就改變了想法。”

“…沒有那回事。”

薩雅太聰明了，一旦他舍棄感情去思考問題就能馬上找到真相。

“你以為我會全然相信你嗎？你以為我會被你騙嗎？”他步步緊逼，將我困在臂彎之下，俊美的面容漸漸扭曲。“你這個曾經拼命打我、大吵大鬧的女人，以為在我面前下跪，說你會盡心盡力侍奉我、叫我主人，我就會被你騙嗎？”

“我沒有…主人。”

他一把掐上我的脖子，雙目通紅聲音嘶啞：“我是真心喜歡你，想擁有你，但是你卻利用我。是為了替你死去的同伴報仇嗎？！因為我喜歡你，你才能呼吸。因為我想擁有你，你才能活著！你知道嗎？可是你為什麽…為什麽？！”

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薩雅，憤怒、傷心、甚至有些癲狂。

“為什麽要騙我？你為什麽要這麽做？”

我看著他眼裏的我，那雙眼睛跟銀蟾太像了，我後悔了。

“你說過…唯有這樣我才能了解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我掙脫他的手，緊緊盯著他：“你說過沒有坐上那個位置就無法了解，若我沒有得到權力我就無法了解為何我和我的族人會遇上這樣的事。還有銀蟾…為什麽必須死！所以我必須這樣做，我想打算利用你得到權力，我是打算這麽做，可是我後悔了。感覺一切都被我搞砸了，所以我後悔了。”

是啊，這一切就不該發生。

“每當我看見你的這張臉…每當我看到你的臉…我就覺得我不該遇見你。”

眼淚模糊了視線，他的面容我已經看不太清楚，只有那雙與銀蟾一模一樣的眼睛是那麽清楚，透過那雙眼睛我好像回到了過去，在大地上肆意奔跑暢快呼吸，跑過群星跑過月亮，與飛鳥一同遨游山川大海，有喜歡的雞腿，有討厭的祭舞，那裏有我的家人，有我的愛人。

而如今我什麽都沒有了。

什麽都沒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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